說起創新,我想起作家史鐵生一句話:新的角度決定於心靈的觀看。這話聽起來有點繞,卻意味深長。每個人都有自己看問題的角度,一般人看問題的角度比較固化,但作家看問題的角度應該千變萬化。寫作者心眼兒一定要活泛。所謂活泛,就是不斷地調整角度,既借助外物觀照內心,又借助內心觀照外物。這些新生活,這些新經驗,給我們提供了觀照內心的新角度;同樣,我們內心的新角度亦能發現事物到底新在何處。這也許就是新的文學。
“人類共通情感是藝術交流的心理基礎”
記者:你的創作多取材鄉村生活和民間文化,受地方戲曲等民間藝術影響很深,同時你上世紀80年代在文壇嶄露頭角的時候,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受到世界文學潮流的影響。
莫言:我們這一代作家是沿著魯迅開辟的道路往前走,曹雪芹、蒲鬆齡、巴金、老舍、趙樹理、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巴爾扎克、雨果都是我不曾謀面的“導師”。改革開放後,拉美文學傳到中國,對我們這些80年代開始寫作的作家產生了重大影響。但我很快就清醒認識到,對外國文學的學習不能止於模仿,真正的借鑒是不留痕跡的。更重要的是,中國作家要創造中國的文學,必須結合中國的歷史和現實,要在中國的歷史文化裡尋根,也要在現實生活中尋找豐富的素材,只有不斷地向生活索取,才能獲得取之不盡的創作資源。
我們要有緊密貼近現實的熱情,也不能讓生活把我們淹沒,要沉下去再跳出來,這樣才接地氣又有高度。到底什麼是一個作家的高度?好作品裡面有未來。作家塑造的人物形象能讓人感受到一種超越當下的東西,他就是有思想高度的,即便他自己並沒有明確地認識到這一點。曹雪芹作為封建時代破敗大家族的後代,他的主觀立意是要為他逝去的繁華、富貴唱挽歌,但他不自覺地塑造了像賈寶玉、林黛玉這樣反抗封建文化、具有男女平等思想的人物,體現出超越那個時代的進步性,這就成為《紅樓夢》的高度。
作家要在廣闊的天地間開辟出一個屬於自己的陣地,扎進這片供他生長的土壤,讓自己的根系發達、蓬鬆,源源不斷地吸收營養,長成不一樣的風景。這就需要作家自覺樹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對人生的看法,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物體系,形成一套屬於自己的敘述風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