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裡像極了國內的家長群,天天說排名論成績,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另一所名校卡耐基梅隆大學,一個中國留學生談起這個話題卻笑了。他問黎銘,自己所在的計算機學院作業這麼多、壓力這麼大,自殺率卻很低,為什麼呢?
“因為都在趕作業,沒空自殺。”男生冷冷地自問自答。
在換掉了40雙襪子,把一件外套整整穿了一個月後,黎銘終於發現,這不是個例,而是許許多多中國留學生正在經歷的真實。
一名在斯坦福就讀的女孩告訴她,身邊太多人跟著學校潮流“為了創業而創業”,再加上課多時間緊,真正坐下來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太難了;帝國理工學院的王陽為此得了抑鬱症,學業壓力太大又找不著自己的方向,這個無錫男孩被迫休學一年。
焦慮面前,隔著大洋的父母和孩子之間的矛盾,也如活火山般頻頻爆發。一名中國媽媽因為某天沒聯繫上在康奈爾大學就讀的女兒,越洋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地打。到最後,女兒的老師、同學都被“騷擾”了一整天,女孩無奈,她只是不想被父母逼得太緊。
哈佛大學教育學院的一個中國男孩,面對黎銘有一肚子委屈,他稱自己現在活得壓抑,都是因為被家長管得太嚴,到了國外就再也找不到方向。
“你爸爸媽媽把你辛辛苦苦送出國,你頭一個想法卻是指責他們。你為什麼不站在父母的角度想想?”黎銘忍不住問。
男孩沒有回她。
那場不歡而散的談話後,黎銘忍不住去想,自己走訪的多是頂尖名校,“在好學校的孩子尚且壓力如此大,在一些差一點兒學校的中國留學生,會是怎樣的狀態?”
她後來了解到一個更加難以置信的“留學世界”:中國學生聚在一起打麻將、購物、旅遊,或是參加一場又一場的聚會。前不久因群毆同伴鬧上美國法庭的幾名中國留學生,清一色來自一所較差的私立高中。
中國男生小吳高考後來到愛荷華大學,在那個亞裔稀少的校園裡,他的同學稱呼他“chink”,這是英文中一個富有種族歧視色彩的侮辱性用語,對象是華人或東亞人。同學用馬克筆把小吳宿舍的貓眼堵上,用安全套套住門把手。
聽著小吳風平浪靜的講述,黎銘心裡心疼得緊。
這些日常工作在法庭、新聞發布會、談判桌前的家長,將問題細化到孩子買了哪些課外書、回家後每個小時都幹嘛,以及用過的卷子能不能共享
繼續聊下去,黎銘才知道,小吳的留學充滿了“隨隨便便的色彩”。因為兒子高考失利,父母找了留學中介隨隨便便就選了學校。他們的算盤打得也很響:孩子在中國沒考好,出國“鍍層金”,回來就能一飛衝天。
可直到抵達愛荷華,這個男孩才發現,那所排名較低、地理偏遠的大學,並不能提供他想要的“留學生活”。
之後的種種經歷,他卻不敢告訴父母。一年人民幣幾十萬元的開支面前,讓小吳決定“報喜不報憂”。
這種“表面的和平”維繫了兩年,直到小吳“忍無可忍請求轉學”。
事實上,黎銘發現很多中國父母喜歡把留學“神化”,以為孩子出去立馬就能“幡然醒悟”,或是鍍一層金。她受邀到許多城市與家長交流,不少三線城市的父母直勾勾地問她,我把孩子送出去了,回來一年能掙幾十萬元?
更多的父母則會圍住她,要求給微信號“以便交流”。巡講超過十幾個城市,從一線到三線,黎銘的手機裡多了幾十個群和成百上千個微信好友,微信提示音從早響到晚,那是焦慮的父母在尋求建議。
杭州的家長問她,“我有沒有美國身份,對孩子申請會不會有影響?”無錫的家長更疑惑,“孩子這麼小就送出去,會不會價值觀缺失啊?”成都的家長也有自己的困惑,“國際班這麼多,該挑哪個呢?”合肥的家長則直愣愣問留學的性價比怎麼樣。
這讓黎銘想起了幾年前“南外家長群”的熱鬧。2012年,一群“孩子都考上南外初中部”的家長建立了那個QQ群。
這些日常工作在法庭、新聞發布會、談判桌前的家長,將問題細化到孩子買了哪些課外書、上了哪些補習班、回家後每個小時都幹嘛,以及用過的卷子能不能共享。
“要寬鬆、要溝通這些話都聽太多了,交流就要具體。”黎銘說。後來,這批孩子順利從“神一般的南外”畢業,群的名聲也出來了,成員一口氣從500人衝到1000人,再很快變成2000人。擴群需要付費,身為群主的黎銘原本不想再擴,但她流露自己的想法之後,不到三分鐘,就有人給她賬號裡充值幾百元。最後一次擴群,1000個名額是按比例分給南外各年級各班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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