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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小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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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會者合影 |
同時，日韓國內政治、對外戰略正在轉型之中。兩國都想在政治和安全上發揮更大的作用，韓國要做中樞國家，日本致力於擺脫戰敗特別是軍事上的束縛，強化了對國際秩序的塑造能力。日本外交領導層特別強調所謂的“價值觀外交”或“秩序外交”，突出它對自由國際秩序或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的強調。在對華觀念上有兩大敘事，一是所謂“民主”對“威權”的敘事，二是所謂“守成國”對“崛起國”的敘事。這兩大敘事在國際上有較大影響，但在不少研究中國的專家學者看來卻存在很多問題。基於東北亞的實際，我們不能離開權力政治和現實主義去談地區的問題。在現實主義回歸、泛安全化抬頭之時，我們應關注合作安全，反對過度安全化。
但在地理上，美國離我們比日韓要遠得多，也不屬於傳統的東亞文化圈。從“鄰交”角度來講，東北亞鄰國的角色更為獨特。日韓要有靈活、務實的對華政策，應避免與美國過度捆綁，選邊站並不符合其根本利益。我們思考鄰居間交往的總體框架兼顧我國國家利益和周邊鄰國共同利益，是安全、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集成。基於“鄰交”要有協調意識，一是啟動地方對外功能，開展豐富多彩的友城外交。二是鼓勵智庫提質升級，為智庫對外交流便利，應推動中日韓智庫間的務實對話。三是加強經貿與人文交流，中日韓領導人會議在這方面釋放了積極的信號，在後疫情時代，期待下一步具體政策上的跟進。
達巍：謝謝張勇老師，他著重從日本的角度來談，最後講到了智庫作用。日本現在來華交流的學者幾乎沒有，是一個大問題，外界有很多誤解，但中日之間這麼絕對，我覺得有點特殊性在裡面，聽聽樊老師的觀點。
樊小菊：中日韓應深化交流加強合作
首先特別感謝達老師的邀請，剛才幾位老師講的令我深受啟發，我簡單介紹幾點個人的看法。這次中日韓領導人會晤的意義是象徵意義和實質意義兩面的，但象徵意義更大一些，而且象徵意義取決於你在多大程度上去理解它，這本身是一個認知問題。
象徵意義和實質意義，一是體現在這次會議還是確認了發展和繁榮這種共同價值追求在東北亞仍然是存在的，因為我們知道美日韓現在強調安全是第一位的，而中日韓合作的議題出來，讓大家感覺到東北亞發展繁榮還是大家共同的價值追求，尤其是中日韓三國是東亞地區的主要經濟體，三國經濟總量在東亞地區占90%以上，從這個意義上講，三國對地區穩定和發展負有很大責任。從中日韓合作機制成立以來的發展進程看，受到幾組雙邊關係的影響非常大，而且受到來自國際環境的制約，疫情也是最直接的原因。所以，第九次中日韓領導人會議上，三方領導人都說要把這次會議作為中日韓合作的新起點，說明了這次合作是一種內生需求，三國在新形勢下還是存在合作動力的。
第二個意義是改善雙邊關係，彌合矛盾分歧。中日韓合作既是推動三方合作的重要手段，也發揮著為三方高層提供雙邊多邊的交流平臺，從而為改善國家間關係發揮積極作用。所以，三國領導人會議能否開起來，也是評估三國間三組雙邊關係的風向標。這次在會議過程中，中日、中韓、日韓三個國家的三對雙邊關係都實現了領導人的互訪互動，這對於處理雙邊關係的一些老問題和新障礙都有重要意義，包括中日領導人確定了要召開新一輪的中日高層經濟對話、高級別人文交流磋商，中韓方面則是副部長級的2+2對話等等。
第三個意義是凝聚地區共識，維護地區穩定的作用。美國現在不斷加大對中國的遏制打壓，作為美國盟國的日本和韓國不同程度地參與了美國遏制打壓的行動，這不可否認地給中日關係、中韓關係帶來很大挑戰。同時，日本和韓國國內的政治生態和社會輿論變化以及地緣政治意識抬頭都給地區穩定帶來了一些新的挑戰。這個背景下，美日韓也加強了三邊安全合作，使得地區格局走向更加割裂和對抗的趨勢，加劇了朝鮮半島和台海的緊張。三國民眾對這個局勢普遍有擔憂，所以，會議前有各種聲音說，希望這次會議能夠開成一個三國“不戰”共同體，反映出民眾意識到了戰爭的風險。
從和美日韓關係的對比來看，我個人認為有幾點啟示：
一是從內容上兩者對比，中日韓以經濟為主，是內生為驅動力的機制；美日韓主要是以安全為主，但比較遺憾的是，日韓當前都以安全為壓倒性議題。
二是形式上來講，中日韓的機制形式是平等的，但美日韓顯然是不平等的。
三是從效果上看，中日韓的機制對地區局勢起到穩定的作用，而美日韓顯然起到破壞性作用，讓地區局勢更加緊張。尤其是現在陣營化更趨高漲的情況下，中日韓領導人會議的召開是一種努力去突破這種趨勢的行動。
四是中日韓機制非常重要，一定要堅持下去。過去中斷了很多次，主要是因為雙邊關係的影響，說明這個機制有一定的脆弱性，但它還是恢復交流的契機，所以機制本身是重要的。
五是從現在東北亞形勢的發展來看，能夠起到決定性塑造地區格局的國家還是美國和俄羅斯，和冷戰時期沒有多大變化，這一輪東北亞局勢惡化和俄烏衝突的關係非常大，包括日本為什麼2022年底修訂了“安保三文件”？就是俄烏衝突後日本安全認知發生很大的變化。在韓國方面，我個人認為，對於尹錫悅上臺以及尹錫悅採取的這些親美疏華政策也有關係，所以俄烏衝突在塑造東亞格局方面有非常大的作用。
最後談一談在美國施壓之下，中日韓如何增信釋疑的問題。一是要擴大共同利益，我認為FTA不是一定談不起來，中日韓的自由貿易協定如果能夠成立，對三國不管是貿易效果還是民生福利效果都非常大，尤其對日韓，所以他們也是有經濟動因的，因此我們不能忽略中日韓FTA成立的可能性，因為它有內生的需求。這方面涉及到的問題很多，特別是涉及到關稅減讓、政府採購等，但談判還是要繼續做下去的。
二是要深化交流，調適相互認知。日韓民眾對我們的負面認識，對於安全關係惡化也起到了很大的助推作用。所以，一定要從民眾的角度進一步深化交流，去調適雙方國民對彼此的好感，尤其是日韓對中國的認知是要改善的，這方面存在一些對中國法律的不瞭解和研究方式的問題，這些都可以通過交流來解決，但遺憾的是現在交流比較少。
三是加強地區意義上的合作，包括剛才說的中日韓+東北亞其他的國家，像蒙古也可以加入，特別是環境等議題。
四是建議加強宣傳。中日韓的合作實際上進行了很多年，而且有很多成果，但我們的宣傳工作做得不夠。在流量時代，我們需要思考怎樣佔領輿論高地。
五是加強人員交流便利化，這方面是我們最容易開始做的。
達巍：謝謝樊老師，實質性和象徵意義的關係確實看咱們怎麼理解，或者強調的是哪個方面，您談到的幾點啟示也很有意思，很實用。我們邀請的幾位嘉賓都已經做了發言，聽了幾位老師的發言，我也有一些感受，也有一些疑問。
本次領導人會議最大的意義就是告訴大家，中日韓所代表的經濟合作與繁榮的取向仍然有意義，不衹是安全邏輯完全在主導這個地區。中日韓過去首先是經濟邏輯，美日韓首先是安全邏輯，但經過多年的變化，因為和產業鏈、供應鏈的問題糾纏在一起，經濟邏輯也靠向美日韓，中日韓就變成了一種社會邏輯。我們需要思考，中日韓之間的潛力有多大？有沒有可能讓經濟重新變成主導性邏輯？中國怎樣處理和盟友及周邊國家關係問題？相比於中美之間，中國和日本、韓國有多大的安全矛盾？
當前中美之間在進行極其嚴重的經濟，特別是以高科技為代表的大國博弈，但中日韓之間何以至此？雖有，但不應該這麼激烈。另外，雖然中日韓價值觀不一樣，但我們都是東亞民族，從來都不太強調價值觀和意識形態，但現在日本選邊站隊已經跨越門檻，韓國還有沒有機會更加平衡一些，這和兩國內政有很大的關係，這個時候中國怎麼做是一個問題。
剛才大家講到中國和日本、韓國的關係是友鄰外交，中國在處理和日本、韓國這兩個美國盟國的關係時，是不是很多時候從中美問題的棱鏡在看中日、中韓關係？當然日韓可能也有這個問題，即過多受到中美關係的干擾，從而影響到我們和中日韓之間對話的積極性。所以，在中美對立的大背景下怎樣對待美國的盟友？這恐怕需要好好反思。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做一些討論。
張沱生：首先，中日韓之間還是要有一點信心，畢竟我們三國是主要的經貿夥伴，美國和日韓之間做不到，印太經濟框架也缺少實質內容，這一點恰恰是我們現在要抓住的。第二，除了共同經濟利益我還強調非傳統安全合作，在氣候變化、環境保護、打擊海盜等議題上中日韓是有共同利益的，這是我們值得做的。第三，在中韓關係上我們需要多做一些工作，在中韓之間，今後無論如何要把對話交流保持下去，即使形勢再困難，也要盡可能的保持，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第四，在中俄朝的問題上，要堅持結伴不結盟的政策不動搖。我們和俄羅斯、朝鮮要發展夥伴關係，因為我們有共同利益，但另一方面就是絕對不能走向同盟，否則冷戰就在東北亞復活了。
樊小菊：簡單回應一下剛才達老師提出的問題，日韓何以至此？我們想這個問題確實匪夷所思，但我同意朱老師的意見，即美國對日韓的控制太強了，中美之間的對立在東北亞表現出來的是美國非常強大。另外，俄羅斯塑造國際形勢的能力也非常強，包括俄烏衝突對日韓的影響和朝俄接近造成的問題，冷戰格局還是美國和俄羅斯塑造的，我們還是要急需解決塑造能力的問題。
張沱生：所以我們現在要爭取能夠使中美關係止跌企穩持續下去，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中美關係繼續惡化，和日本、韓國的關係也很難處理。
王俊生：我非常同意兩位老師講的，現在不僅是朝鮮發展核的問題了，韓國也在主張自主擁核，如果東北亞地區安全局勢繼續惡化，美國在韓國部署戰略資產很可能是個大趨勢，如果將來朝鮮再進行核試驗，或者朝俄進行軍事安全合作，甚至不能排除美國在韓國部署戰略核或戰術核武器，所以我們一定要堅持朝鮮半島無核化。我們在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清醒，要深化中俄、中朝合作，做實中韓關係。在中韓關係發展上要兩方面同時發力：一是政府鬥而不破。中日韓領導人會議召開的最大的意義，就是剛才大家說的信心，恢復中韓關係發展的信心，兩國關係現在已經陷入低谷，不能再往下走了。另一方面是要把中韓關係的基礎擴大，韓國經貿界、智庫界，以及民間等各層面主張中韓友好的聲音很大，要務實地發展好與他們的合作關係。總之，怎樣在紛繁複雜的地緣政治環境裡搞好平衡，既符合中國利益也符合地區發展的共同利益，對中國外交是巨大的考驗。
達巍：感謝各位老師今天的精彩發言和充分、深入的討論，因時間關係，我們第三屆雙C論壇到此結束。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4年9月號，總第321期，P125-134） |
